秋日訪山

□王太生

秋日訪山，車子開到半山腰上，折一個彎，往一個叫柿木肽的村子去。這是皖南群山深處的一個僻靜地。秋山明凈，視野開闊，快接近山頂，有七八間房子依地勢而筑，一半筑在山體上，一半懸在半空中。

同行的人說，這地方容易拍出好看的照片，于是我們便停了車，拎上相機，腳步七高八低地進了這戶人家。

原來是一處山中民居，我們爬上這戶人家的平臺上賞遠景。遠處是山，左邊是山，右邊是山，半山腰上，雞鳴狗吠，村落散落。四面的山，合圍成一個大峽谷。

站在這平臺看風景，感覺真好。二層小樓之下，依著的山體并不陡峭，有很大一片緩坡。坡地離房子很近，如果是在地里種莊稼，下雨時，很方便就可跑回屋里。若是明月之夜，月亮從山的缺口升起，爬到中天，滿山坡都是亮堂堂的。這里對面就是一片大的谷地，思考時，可以坐到山坡的一塊大石上。興奮時，也不打電話，朝左村馮老三喊幾聲，又沖右村的孫老五吼幾嗓子：老三、老五，晚上過來喝酒哦！聲音若順風，會傳得很遠。

也可以坐在窗口，依欄觀賞貢菊。秋季，這里漫山遍野長滿貢菊，那些小黃花，把山坡、山色涂得很美。貢菊有淡淡的藥香，人瞇著眼，坐在坡上，看老宅粉墻黛瓦與花色相映成趣。

我們在房頂被西風灌了個通體涼，跟房東買早餐。房東說：“大鐵鍋里有粥，籠里有饅頭，你們先吃，不夠，自己去盛。”

山頂上的這碗粥，是用泉水煮的吧？我對桌上一碟剁紅山椒感興趣，那是山里人自己種的辣椒，剁碎了，放在窗外的竹竿上曬秋，曬干了，用油炒了，給客人佐餐，又辣又鮮。

粥很養人，尤其是白米粥。蘇東坡有書帖：“夜饑甚，吳子野勸食白粥，云能推陳致新，利膈益胃。粥既快美，粥后一覺，妙不可言。”我們小時候，就咸菜、蘿卜干喝粥，感覺也很不錯。在山頂喝粥，有遠離塵囂、回歸本真的意思。粥，在一口柴火大鐵鍋里咕嚕翻滾，文火慢熬。一碗粥，一碟小菜，讓心緒平靜。

幾個中年男人，不慌不忙，不疾不徐在山上生活，靜默沉吟，或吹風聊天。在山民眼里，這幾個中年男人，不在城里吃大魚大肉，卻在山頂吃茶喝粥，或者背著相機在山中轉悠，在房間里寫字畫畫，是幾個奇怪的人。

我在手機里，曾經看到有個人直播他在白云深處吃飯喝粥。那個人的屋子門前亦有一塊平臺，遠處是起伏的峰巒，山谷間云霧繚繞，腳下是三三兩兩的村落。他用一口鐵鍋土灶，倒油炒菜，山里的辣椒紅得艷麗，果蔬綠得可愛，一個人，擺一只小方桌，就這樣天荒地老地坐那兒吃著粥。

在山頂上喝粥，沒有太多排場，也沒有多少講究，喝幾口清粥，卻是至簡的生活。